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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的力量——中山歧江公园

2009-07-21 作者:Mary G.Padua,翻译:刘君 来源:《中国公园》2009(2):33-38

  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经历了一场非比寻常的惊人变化。这个国家由被外国殖民者统治的半封建社会转变为经济超速发展的世界主权国家之,并目睹了革命,饥荒,闭关锁国,中央集权与地方统治的冲突,改革开放,直到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人们开始追求现代化、国际化,并对认为是古典中国的东西产生巨大的崇敬。但20世纪的多数时候,中国却是闭关锁国的,但是中国人民摆脱贫穷的记录在世界历史上都无以伦比。

  这种氛围给景观设计领域带来特殊挑战。一个景观设计师可以融中国古典园林与现代景观设计于一体,正如传统设计中的流行风格一样;抑或结合世界其他地方的项目提供一个恰如其分的现代解决方法。也许客户认同过程,但是设计的最终结果却与背景和意图脱节,仅仅是一些装饰性的内容。

  正当这些约定俗成的惯例仍在继续时,由俞孔坚教授与他的设计研究所“土人景观”集体创造的结晶--广东中山歧江公园项目获得全美景观设计荣誉大奖(2002 Honor Award,ASLA)。中山歧江公园在国际上的成功为当代中国景观设计开辟了新的道路。俞孔坚和他的土人团队所提出的设计理念和规划方案,起初遭到大多数人反对,但他们创造性的景观设计理论与方法最终得到了认可和赞赏。占地11公顷的中山歧江公园很好地融合了历史记忆、现代环境意识、文化与生态理念,不仅是中国近代史上的生动记忆,也是中山市市民时常生活的工业时代再现。

  正如它的名字shipyard一样,这个公园曾是广东中山市的粤中造船厂旧址,建于50年代初。中山市位于珠江三角洲的核心地带,仅距广州86km,与香港共享南海海岸,许多河流流经珠江汇入大海。中山的优越地理位置自然成为珠江流域的船只生产基地,而粤中造船厂在鼎盛时期,拥有1300名工人,曾是中山人最为骄傲并为之向往的国营单位。到90年代中期,随着珠江流域已由一个传统的农业产业区,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工业化产业园区之一 ,船只作为运输和交通工具逐渐丧失了原有的重要性,粤中造船厂的辉煌历史也随之告一段落。

  由旧船厂改建而成的中山歧江公园,是献给许许多多为中国建设做出贡献的普通劳动者的一份礼物。但是公园的设计却不是怀旧和传统的风格。俞孔坚教授和他的土人团队采用了一种不同于传统公园设计的全新理念,对旧船厂进行产业用地再生设计。

  在设计过程中,土人景观面临巨大挑战。首先要解决生态环保问题,保留船厂周围的自然植被,特别是使歧江河岸的水、生物、人如何得以在一个边缘生态环境中相融共生;同时土人“超前”的设计思路还要面对大量来自政府部门的不理解,甚至在最初遭到大多数专家的反对。

  今天的中山歧江公园

  当地历史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完美结合,使歧江公园成为中山市城市建设的典型和标志性景观。公园独具匠心的工业化主题设计满足了不同人的休闲需要,孩子们喜欢亲近驳岸与溪水嬉戏,大人们愿意静静地沿着栈桥与直线路网散步,老人们则每天清晨在郁郁葱葱的草坪上练太极拳,曾在船厂工作的人们来到这里追忆那段难忘的岁月,更多的学生在这里真切体会到了他们只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历史。

  今年二月,在三天之内我到中山歧江公园去了四次,每次都带给我不同的惊喜。第一次造访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正是中国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我带着两个研究生在俞教授和另一位土人同事庞伟的介绍下,亲身体验了歧江公园特别的美。

  一进公园,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广场式的入口,高大的钢铁构架一定是厂房建筑的承重结构部分,经过精心修理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矗立于水湾之上,唤起了中国人对过去红色年代的回忆。父母领着孩子在水边嬉戏,孩子们从未像现在这般跟水如此亲近,他们互相打闹着,欢笑声随着潺潺的水流,给具有工业化烙印的坚硬钢架涂抹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色彩。

  待到走近一看,另人称奇的是,平地起涌泉,钢性的栅格铺地,结合“水”这一永恒的流动元素,构成儿童嬉戏乐园,但在形式山仍采用开放式。以造船过程中普遍使用的铁栅格与人性化的涌泉,形成一种强烈的冲突,用工业时代的笔墨,勾勒出别具一格的体验空间。笔直的线条与中国古典园林所强调的“园无直路”大相径庭,它反“小桥流水”而为之,打破传统,不局限于观赏功能,还满足了千百年来传承在人性中的对水的渴望。

  石头看似随意却破精心地摆放在溪流中,可以踩着它们穿过厂场去公同的另一头。细细看来,石头们似乎排成了一列,像几座被安放在水中的桥,承载着游人摇摇摆摆的脚步向对岸延伸,游人们似乎对此乐此不疲,争着把脚放入水中,去体验那种脚心的痒痒,令平地涌动的溪流更添生趣。溪流旁边则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掩映在一大排生机盎然的竹林下。在中国传统园林造景艺术中,竹子因其象征清风亮节历来被广泛采用,而在这里,竹子脱离了古典园林中的曲径通幽,与笔直的路网、可亲近的水流联系起来,让人性毫无遮掩地在天地间尽情挥洒。

  诸多代表土人景观设计理念的因素在歧江公园得到完美诠释,将审美功能和实用功能两个看似矛盾的过程创造性地融合在一起,成功地完成了对历史和文化之美的揭示与再现。俞教授设计的初衷就是要把这个凝聚了50年红色记忆的破旧船厂,变成 一个供普通人休憩放松的乐园,让人们在重温那段苦难岁月的同时,不自觉地进入另一个让人激动而又沉静的思索空间。

  从公园入口到湖边的活动区,一条宽3米长约250米的铁轨吸引了我。铁轨中间铺满了白色的卵石,繁杂茂盛的野草挺立在铁轨两旁。俞教授介绍说,这些都是中山本地野生的茅草,曾一度被城市人所鄙弃和忽略,但是经过设计以后,它们变得美不胜收。这段被保留下来的铁轨也是造船厂最具标志性的景观元素之一。作为工业革命的标志性符号,它使机器的运动得以在最小阻力下进行,对鼎盛时期的粤中造船厂来说,它是让船只自由进出港口的重要输送工具,新船下水,旧船上岸,都借助于铁轨的帮助,体现了工业化生产过程中机器替代人力的普遍含义。如今的铁轨却为步行者提出了挑战,特别是那些想在细细的钢轨上寻找平衡的孩子们。正是在迎对这种挑战的过程中,他们找到了一种跨越的乐趣,一种寻求挑战和不平衡感的乐趣。

  我不太认同的是在这段铁轨中部两旁加了一组白色的柱阵,尽管感觉丰富了单一铁轨的直观线条,他们却恰恰忽略了正是这样的直线延伸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冲击才最能展现近代中国的工业化历程,在第一直觉上带给你无法抑制的超越的想象。这些白色的栅栏由180根约五层楼高的细钢柱排列而成,它确实起到了聚焦的功能,在夜晚照亮了这段铁轨,但我还是感觉与公园整体的设计风格不太协调,像是中国50年代的社会主义纪念物,无法留给我这座公园所代表的对历史的印记,相反减少了公园里直线路网所表达的工业化硬性体验,淡化了设计中铁轨作为生产符号的高度提炼,这组白色的柱阵将公园分成了南北两个部分,也间接削弱了公园的整体性,尽管它们被定义为所谓的聚焦点。

  公园的设计除了上述对过去的保留和再利用之外,为了能更强烈地表达设计者对场所精神的体验,同时满足现代人的使用功能,设计师需要创造新的、现代的语言去讲述和实现物质与精神的再生,俞教授把它称之为“再生设计”。一个红盒子用特殊的形式语言深深震撼了我。它高约3米,由红色的钢板围合而成,一角正对着入口,任两条笔直的道路穿过它的身体,像一把锋利的剪子,将这个完整的盒子剪破。强烈的红色让中国人很容易联想起他们所经历的革命岁月,政治混乱的“文化大革命"留给中国人过多的伤痛,一首家喻户晓的“东方红”,或许,还会记起列宁的表述: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沿着花岗石路走进红盒子,会发现一种笔直的斜,一种很深的切割,钢板墙的里面,竟然含着一汪清水,不大的水潭却印出了红盒子的影像,因此,在水与人之间,连这个放在道路中央的巨大盒子也不成为障碍,难怪来公园的人都会在这儿久久停留。

  我每一次来到红盒子跟前,都不自觉地随着人们走进去,进入这个红色的空间。设计师说它的产生源于一时的感觉,但隐约含着对原场所的直觉体验,以及由此而唤醒的岁月回味。来到这里的人们真切地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活蹦乱跳的孩子,热恋中的男女,孤独的失意者,曾经战斗在此的老人,似乎都在穿越盒子的瞬间有所感悟,而所有这些东西都被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红盒子来装盛,这样的设计表现手法,深深地触动了我。

  绿房子则是另一个留给我深刻印象的工业化设计。这是造船厂原有的厂房的空间感被保留了下来,经过重新设计,用绿色的树篱切割出的带有大工业生产痕迹的半封闭的休憩场所。绿房子呈方形,“房子”是由树篱组成的、每个占地约25平米的方格网,它们与直线的路网相穿插,树篱高近3米,现在的造型仍类似于粤中造船厂当时的普通工人宿舍。

  绿房子围合的树篱,加上头顶的蓝天和脚下的绿茵,为一对对寻求私密空间的人们提供了不被人看到的场所。从设计的专业角度来看,由于一些直线非交通路网的穿越,又使巡视者可以一目了然,从而避免不安全的隐蔽空间,这些方格绿网在切割直线道路后,增强了空间的进深感,与其他的类似场所相比,更添亲密性。

  对园内湖岸的设计与保护,使俞孔坚教授的土人团队面临更大挑战。这是一个临江含湖的废弃造船厂,占场地3 5%的水面是可以充分利用的自然特质。但是,湖面与歧江相连,是珠江水系汇入大海的重要衔接口,因受海潮影响,水位日变化达1.1米,湖岸水面很不稳定。如何利用原有水面,设计一个牛态、美观而亲水的湖岸,是摆在设计者面前的实际问题。

  为了克服因水位变化而带来的景观影响,设计师们创造了一种栈桥式堤岸,临水修建一系列方格网状步行栈桥,并选择本地的高挺的水生植物遮挡栈桥的架空部分,根据水位的变化及水深情况,利用不同水际植物的生长特性,配置成一个能在不同水位下遮护堤岸的生态群落。让我的两个学生更为惊叹的是,这种生态栈桥跟人非常亲近,人可以自由行走在上面,远远望去,恰如漂游在水面上和高低错落的植物丛林中。

  造船厂遗留下来的厂房和机器设备,在多大程度上和用什么方式保留和再利用,是土人团队面临的另一大挑战。两个大犁钢架船坞经过重新修整、涂上了红色的外衣,焕然一新。这些船只曾经在珠江水系肩负过巨量的人货运载,现在它们仍在延续着历史,只是改变了功能,成为了承载着过去粤中造船厂辉煌的纪念物。

  一组曾用于移动船只出水上岸的起重机也被保留了下来,矗立在公园湖岸的西北角。高耸入云的红砖烟囱也被列入保留行列,脚手架与栩栩如生的工人雕塑亦结合到场景当中,似乎正在向我们述说当时发生的故事。工人劳动的情景以造像的形式留了下来,也留下了那段战天斗地的豪迈,挥汗如雨的热情,游人们都喜欢在这里摆出各种有趣的姿势与他们合影。这组典型工业化标志构架中还插入了游船码头和公共服务设施,不仅再现了原址的工作与生活场景,更诗意地揭示了那段火红年代留给现代人的精神冲击。

  除了大量机器经艺术和工业修饰而被完整地保留外,大部分机器都选取了部分机体保留,并结合在一定的场景中。两个剥掉水泥外衣的水塔就地保留,水塔的钢铁构架,巨大得让我们觉得是多么地不可思议,曾经的它们是夜晚为船只引航的灯塔,铁轨、吊索、驾驶舱和大铁架的组合就能使几吨的重物同时实现水平和垂直位移,是造船厂的重要工具。经过加工美化的机器又有了别样的价值。

  在设计过程中,土人遇到的另一个难题是如何保护集中分布在河岸上的古榕树。由于歧江水位变化大,湖水水位随歧江水位变化而变化,特别是雨季来临的夏天,洪水袭来水位不断上涨,甚至会威胁到整个中山市。按照中山市水利局的意见,首先应满足防洪要求,需要将湖岸拓宽达20米,这就意味着所有古榕树将被砍掉,这对于景观设计师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为了保留这批原在岸上生长了几百年的古树,设计师们克服了种种阻力,根据河流动力学原理,提出开挖内河,在防洪渠的基础上使湖岸上的古榕树与水塔形成岛屿,俞教授告诉我,用中国话说这叫“生态岛”,既满足了防洪的要求,又保住了几百年的自然遗产,同时岛上由旧水塔改造而来的灯塔在夜晚远远就能被看见,丰富了公园的景观。

  设计师在歧江公园为我们留下了诸多的亮点,像生态岛、亲水湖岸以及大量利用当地乡土植物的设计思路,在北美和欧洲正在逐渐被重视与发展,而在中国无疑还是先例,绝大多数中国设计师还没有这个意识。我想俞教授的土人团队也期望通过歧江公园,用公园独有的形式语言,讲述尊重当地历史、重视生态环境重建的设计理念。

  歧江公园还有一点与许多中国公园不同,它没有围墙或栏杆,也不收取入园费用,唯一的一条溪流就是公园的边界。仿佛城市被延伸到了公园里,而公园也渗透到了城市中。有一个有趣的说法是,一些中国人认为,检验一个公园讨人喜欢的程度,看看是否有来这儿拍婚纱照的新婚夫妇就知道了。恰好当我在星期天下午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就碰见了一对,身着漂亮婚纱礼服的新郎、新娘正在湖边的亭子里用相机记录他们神圣的一刻,用歧江公园的美见证他们甜蜜的爱情。

  歧江公园项目回顾

  最初建议把粤中造船厂改建成公园,是中山市副市长彭建文先生提出的。粤中造船厂建于1 95 3年已有50年的历史,到了90年代,船厂已不能适应现代造船业的潮流,濒于停产,又由于该厂处于中山市的商业繁华地带,破旧的厂房机器与歧江河沿岸景观极不相称,中山市市政管理局决定将其拆迁,改建商业街区以吸引外商投资。彭建文市长则认为应该增加城区绿地设施,给市民提供一个活动场所。1999年,彭市长便委托规划局,找到了北京大学景观规划中心主任暨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所长俞孔坚教授,请他来为中山设计这个公园。

  土人景观是目前中国最大的景观设计公司之一。拥有150余名职业设计师,分别来自国内外名牌大学的建筑、城市规划、景观设计、环境艺术等专业,并与国际同行之间保持密切合作,业务范围包括:建筑设计、城市设计、城市及区域景观规划设计、环境设计、高档社区规划设计、生态保护设计等相关领域。

  土人景观创始人、首席设计师俞孔坚教授,是中国首位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作为北京大学教授,他对中国目前奇缺景观设计专业的国际化人才深感忧虑,从美国回来就一直努力要在中国办一个真正的景观设计学院,满足社会对高质量景观设计人才的迫切需求。前不久,就从北京传来了喜讯:200 3年4月1 3日,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宣告成立,中国这家以专门培养国际化景观设计领域高级人才的正式学院诞生了。

  介绍了土人景观和俞孔坚教授后,让我们再回到中山歧江公园。俞教授在接到中山市政府的委托后,带领他的团队对中山的山系、水系与绿地系统进行大量的调查研究后发现,在某种程度上,中山粤中造船厂是20世纪近50年来中国工业化历程的一个缩影。中山市是一个由县城发展起来的中等城市,是中国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故乡,“中山”的命名也由此而来,因此这个城市近百年的历史文化在设计过程中尤其应得到珍视和保护。
    
  尽管粤中造船厂不是文物性质的古代建筑,但它是中山市历史上重要建筑之一,从中可以看到中山市时代的发展和历史的变迁,对城市文明的延续,城市历史的凝固,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它见证了中山市由一个农业小镇,经历重工业发展,再到现在的中型现代化电子城市的发展历程,粤中造船厂是中山市城市发展的核心力量,它经历了5 0年代的“大跃进’’时期,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70年代末邓小平先生的改革开放,80~90年代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关键阶段,直到它不再适应现代造船业的潮流,于1 998年正式倒闭。

  红红火火了50多年的粤中造船厂,给曾在这里工作过的中山市民留下了太多的回忆。那个时候,他们住在船厂集体宿舍里,为船厂付出辛劳的同时,也获得了船厂为工人们提供的完善的医疗保险,孩子到职工学校读书等福利。粤中造船厂也曾是中国毛泽东时期想提早进入共产丰义社会的一个基地。

  俞教授认为,如何将船厂的文化内涵保留于历史中是设计至关重要的一点。然而,他和他的设计团队却并不想去创造一个脱离城市建设背景和人们日常生活环境的新公园。当时中国国内普遍有这样一个建设风潮,只重视几百上千年的历史,对不是文物性质的建筑则一概摈弃。而俞教授恰恰反传统而为之,就是要去保护这段被人忽视的足下的文化与近代工业历史。

  90年代初以来,中山市政府的主要官员就敏感地意识到了近年来自然环境严重恶化的事实,他们一直致力于要在工业高速发展与环境保护的矛盾中寻找平衡,改善城市居住环境。在市政府的努力下,中山市获得中国国家级花园城市称号,并在1997年因改善城市环境工作突出,获联合国居住环境奖。

  在中山歧江公园的规划设计上,专家们对设计理念进行讨论时争论不休,争论焦点主要是造船厂的机器设备,要不要保留,这些非文物古迹的工业化遗迹大部分已严重锈蚀,没有任何使用价值还占用不少空间。大部分人的观点是不保留,甚至作为废铁给卖掉。俞教授则认为,工业遗迹也是社会文化发展的一部分,有其保留的价值,问题是如何对生硬、成旧的工业遗迹进行整理、提炼、包装,并赋予其新的功能,使其具有休闲性和观赏性。

  于是土人团队提出了他们的主要设计思路,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一、设计一个延续城市本身建设风格的主题公园,以其功能性的文化内涵满足当地居民的日常休闲需要,吸引外来旅游者的目光;

  二、设计一个展现城市工业化生产历程的主题公园,记录城市在中国近代历史与发展中的工业化特色;

  三、设计一个充分利用当地自然资源的主题公园,以绿化为主体,以生态为目的,融最新环保理念于一体的精神乐园。

  土人的设计理念最终被证明是成功的,歧江公园项目创造了一个在中国尚属全新的城市公园和产业用地相结合的优秀范例。然而设计理念被认可的过程是艰辛的,当时在中国,政府项目的决定权还仅掌握在少数政府部门主要官员的手中,尤其是歧江公园这样一个城市的大型改建项目。但是中山市市政府却给予土人设计团队充分的信任,并意识到中山市民是公园建成后的直接使用者,是对公园进行修建的最有权利的发言者。于是市政府采取全国各地知名专家评审、市民广泛参与方案讨论的民主性手段,多次组织评审会对设计方案进行修改和完善。

  规划设计方案的修改论证过程持续了一年半时间,为了更好地展示和表达设计理念,土人设计师们采用了一系列的方案演示手段,通过电视、广播、模型告之公众,尽管与北美等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民主参与性还不够,但在中国当时背景下,该项目的民众参与性却是空前的。

  设计方案得到了绝大多数公众的认可与欢迎,特别是曾在粤中造船厂工作过的人们。但却遭到了评审会大部分专家的反对,他们认为保留大量锈损的厂房机器会产生一种很乱的感觉,缺乏装饰性;采用“直线路网”的道路系统更是反传统而为之,与中国古典园林讲求“曲径通幽”的意境相悖。

  俞教授借用现代西方环境主义、生态恢复及城市更新的路子,列举了Richard Haag的美国西雅图炼油厂公园和Peter Latz的德国钢铁城景观公园两个优秀案例,有理有据地指出废弃工业设施的生态恢复与再利用是完全可行的,是引领现代景观设计思潮的先进手法。而土人提出的歧江公园设计方案在此基础上,还强调了文化内涵的挖掘和通过设计来体现自然与普通的美。

  土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再加上公众的普遍认可与支持,评审会的专家最终接受了土人景观的设计理念与实施方案。同建筑一样,景观设计也是一种遗憾的艺术。设计成果的最终实现依靠施工过程来完成,原设计的部分设施构建物,因工期短和施工过程的不方便而最终放弃;原设计试图在旧有建筑和设施上进行改造,但施工过程中因担心安全问题而不得不重新建造,失去了原有结构的神似和再利用。但另人感到欣慰的是,土人团队至始至终贯穿监理和参与整个项目的实施过程中。也许遗憾也是一种美,为我们讲述缺憾的同时,也为后来的创新开启了大门。

  小公园、大故事

  用俞孔坚教授的话来说,是用小小的歧江公园,讲述了一个大的故事。这个故事讲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具有中国特色的城市工业化建设历程;讲述了中国当前的景观设计领域独一无二的场所语言——产业用地再生设计。

  中山歧江公园还是一个实验性的公园。在进行设计的时候,有一个财政方面的考虑,政府计划花费4000万人民币建造一个11公顷的休闲公园。也就是说,以如此少的费用就建造了如此有特色的景观公园。当然,最重要的是,歧江公园用现代创新设计语言,讲述了中国人自己的故事。这种新的语言不仅借鉴了世界范围内对工业遗迹的保留、更新和再利用手
法,更赋有创造性地融入了特定时代与特定地域的文化含义和自然特质,用精神与物质的再生设计,在工业化主题下,揭示了人性和自然的美。

  造访这样一个卓越的景观设计项目,留给我的还有很多很多。该项目被授予2002年美国景观设计协会年度设计荣誉奖,国际同行的评价另人感到欣慰,特别是对那些曾经为此项目付出劳动的执着的人们是一种莫大的赞许。

英文原文发表:Industrial Strength——Zhongshan Shipyard P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