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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网:俞孔坚:深刻理解美丽中国建设理念 让中国景观学走向并引领世界

2017-02-23 作者:张伟 来源:经济网

  在俞孔坚身上有让众多同行业人羡慕不已的成绩:他领导的团队实验设计了一系列可复制的工程范例,在中外200多个城市推广,这些设计作品以生态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享誉国际,曾13度获全美景观设计奖,4次获得世界建筑节全球最佳景观奖,3次获国际建筑奖,并获ULI全球杰出奖等国际重要奖项。


  同时,作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院长,他在学术上的贡献也同样耀眼。比如他提出了生态安全格局、“反规划”理论和方法,并系统地应用于国土、区域和城市的规划设计实践;通过建立生态基础设施来综合解决生态环境问题,包括“海绵城市”建设和城市生态修复等等。


  接近俞孔坚,你会发现,或许用“思如国君,行若农夫”来形容他是恰如其分的:他是站在建设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的理想高度上,思考如何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同时用农夫般的行动、勤恳和智慧,用不懈的努力和实践,修复国土,修复城市,再造秀美山川。


  如何理解美丽中国建设理念?景观设计学将承担什么样的历史使命?当前海绵城市建设和“城市双修”有哪些困难?……带着这些问题,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俞孔坚教授。



  记者: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将生态文明建设提升到“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中。在建设美丽中国已经成为国策的背景下,您认为,应当如何理解美丽中国建设理念?


  俞孔坚: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是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的长远大计。面对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形势,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的讲话中,都把建设生态文明的美丽中国作为伟大中国梦的重要内容,比如提出“提高城镇建设水平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依托现有山水脉络,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等等。


  因此,我认为,要深刻理解美丽中国建设理念,只有这样,才能对过去三十年不注重自然生态系统的安全和健康、不注重文化遗产的保护、不注重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精神需求的、粗放型的城镇建设与管理进行深刻的反思;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记者:作为“景观学与美丽中国建设专业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请您介绍下专业委员会的职能,以及在其成立以后对美丽中国建设的推动作用。在中国,景观设计学将承担什么样的历史使命?


  俞孔坚: 当前,我们国家正从羸弱走向富强,城市之华丽高耸、路桥之绵延通达、堤坝之伟岸强固,成就举世瞩目。同时,巨大的人口负重、攀升的消费需求与贫乏的环境资产,我们已经进入一个充满生态与环境危机的时代:旱涝灾害频繁、水资源短缺、大气及水土污染严重、良田告急、栖息地破坏与物种灭绝、城乡风貌丧失。


  现代学科的细分以及相关专业的过于狭窄,虽不能说是上述问题的诱因,但却一定难以直面这些挑战。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建设强劲呼唤相关专业的融合,形成新的联盟,来应对复杂生态和环境问题。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天降大任于景观设计学!


  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景观学与美丽中国建设专业委员会”是2016年11月7日成立的,首届专业委员会由四十多位景观学界的专家组成。其设立的初衷,就是基于对未来中国城乡生态与人文环境的责任和忧虑,以及对美丽中国建设的憧憬,探讨在多学科融合背景下景观设计的发展,以及景观设计学如何为美丽中国建设贡献力量。


  我们希望,通过景观设计学,呼唤相关专业的融合,形成新的联盟,来应对复杂生态和环境问题;希望能通过功能整合以及艺术化的设计,重建美丽和谐的新桃源:从国土和区域,到城市和乡村……


  同时,我们更希望,培育开放包容的文化,开展多学科协作,推动学术研究,促进设计进步和行业发展,协助政府实现政策改进和管理创新,启迪和教育民众,发挥景观设计学在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建设中的关键作用。


浙江金华燕尾洲公园


  记者:当前海绵城市建设和“城市双修”日益成为大众关注的热点,您能否结合自身的实践,详细介绍一下,这十几年来,您在这方面做了哪些工作和努力?遇到哪些困难和阻碍?


  俞孔坚:  当前城市生态建设和保护虽然取得很大的成绩,但仍存在生态空间侵占严重,生态功能退化;城市环境污染形势严峻,环境质量有待改善;城市生态保护和建设能力不足,管理体制机制有待完善等突出问题。


  我认为,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国土生态保护和重建、城市修补和生态修复、海绵城市建设以及广大乡村的保护和建设。


  以海绵城市建设为例。我在2003年的《城市景观之路:与市长交流》一书中,就提出把维护和恢复河道及滨水地带的自然形态作为建立城市生态基础设施的十大关键战略,指出“河流两侧的自然湿地如同海绵,调节河水之丰俭,缓解旱涝灾害。”随后在台州、威海、菏泽、北京等一系列城市生态规划中,提出并实践了用生态基础设施来综合解决城市水问题,例如较早的实践案例包括天津桥园湿地系统,通过简单的填挖方,形成海绵体,收集雨水,在解决城市内涝的同时,利用雨水进行城市棕地的生态修复和公园营造。


  这些年来,土人设计团队实验设计了一系列包括海绵城市在内的可复制的工程范例,并在中外200多个城市推广,这些设计作品以生态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享誉国际,曾12度获全美景观设计奖,3次蝉联世界建筑节全球最佳景观奖。


衢州鹿鸣公园


  在城市双修方面,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和土人设计在三亚城市“双修”试点工作中,除了提供“大脚革命”、“反规划”和“海绵城市”理论指导外,还具体规划了三亚的水系统总体规划、东岸湿地公园设计、红树林公园、市民果园以及凤凰路景观等一系列重点工程,这些设计和实践集中诠释和验证了生态文明理念和“大脚”美学的思想。比如,白鹭公园的生态修复,让白鹭进城,营造了人与白鹭相携而游的、具有时代气息的浪漫场所。比如东岸湿地,通过建设绿色海绵,营造水上森林,恢复湿地生境并将生产性景观引入,让居民参与,成为后花园和自己的菜园。比如临春岭城市果园,让果树上街,即以台地的种植形式,结合丰富、细致的种植设计,将果园种植、休闲游憩和高差处理巧妙融为一体,打造集山体修复、生态保育和城市休闲于一体的城市山体公园。这些生动鲜活的案例,加大了城市生态修复力度,提升了城市生态功能,为构建“山青、水净、天蓝、地绿、城美、人和”的美丽家园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当然,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建设过程中,困难和阻碍是在所难免的。就城市“双修”而言,对城市来说很大程度上就是“刮骨疗毒”,是城市发展方式转型的一场“革命”,中间既关系到思想观念的转变,也牵涉到众多利益的博弈,期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三亚红树林公园


  就海绵城市建设而言,海绵城市和生态治水的理论和方法论的梳理和普及推广显得薄弱,由于旧知识体系的长期主导、各种技术规范得不到及时修正,技术界和基层管理部门暴露了对“海绵城市”及生态治水的不理解,甚至对这些新理念表现出抵触情绪。特别是今年作为海绵城市试点的武汉等城市遭受严重水灾,关于海绵城市及生态治水的有效性和价值的质疑也在坊间兴起,在某些地方甚至已经成为建设“海绵城市”的阻力。


  对于这些发展中问题,我们应客观对待,以不断的实践和努力改进、完善并最终使得它向正确的方向发展。


  记者: 这么多年来,面对中国快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问题,您一直以批判者的姿态,先后提出“反规划”、“白话城市”、“大脚革命”等创新型的理论。您的这些理论在现实的城市建设中,为何能一步步被接受、学习并被很多城市建设管理者热捧?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俞孔坚:过去30年,中国经历着一场“城市美化运动”(其实叫“城市化妆运动”更确切),城市设计、景观和建筑艺术在“小脚美学”的指导下,塑造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所谓风格、或是毫无意义的形式和恢弘的异域情调,如此也让我们的建筑和城市艺术最终迷失了方向。这些形式化的作品在排放大量的碳和雾霾的同时,加剧了生态环境的恶化。


三亚东岸湿地公园


  首先,我所有的批判都是为了更好的建设。我确信中国城市正在陷入疾患,犯了西方城镇化和城市建设已经犯过的错误,“我希望还祖国,还大地一个美丽的景色!”


  其次,我的理论在现实的城市建设中,能一步步被接受、学习甚至被很多城市建设管理者热捧,我想主要是因为,它是一剂对症的“猛药”:针对决策者和开发者的封建集权意识、暴发户意识和小农意识,良药是“续唱新文化运动之歌”;针对计划经济时代滋长了权力机器膨胀和开发商贪婪的城市规划方法论,它需要“反规划”的“猛药”;针对中国传统园林没有能够走出封建士大夫的“园”,它需要“生存的艺术”这剂药;对大众文化,倡导寻常、健康的大脚之美,倡导“足下文化与野草之美”,这是一场城市启蒙运动,一场新美学、新文化的运动。


  为了有效地传播这些思想,让“药效”更好的发挥,我们向“五四”新文化时期的思想领袖学习,走出大学的象牙塔,做了多方面的工作:


  一是与决策者进行交流,给书记、市长们讲课。我常常在给书记、市长讲课一小时内即被拉至工地现场,当场制止正在进行中的河道裁弯取直工程、民居或工业遗产拆迁工程、湿地填埋工程等。


  二是办学。通过培养新一代技术官僚,在可预见的将来,根治城市病。经过十几年的努力,从设立中心开始,经过研究院、学院,我和我的同事都从黑发变成了白发,曲线救国,终于办起了一个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


  三是发表文字、创办杂志,包括新媒体。我们创办了《景观设计学》期刊,并在同志们的齐心协力之下,获得了国际认可。


  四是实践。土人设计从无到有,近500名同仁的参与和努力,为我的理论发展和检验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基地和后盾。


  我们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例如,我关于国土生态安全格局、“海绵城市”建设、大运河遗产廊道保护等方面的建言,最终都被国务院、国家部委和最高决策层采纳或参考,并在全国发挥效用。这令我非常欣慰,也使我对治理中国城市和国土充满了信心。


  记者:美丽中国有一个重要的板块就是美丽乡村的建设,而现实问题是中国的美丽乡村正在迅速的消失。一方面是资金雄厚的城市每天大兴土木的建设却越来越令人生厌,一方面是资金匮乏的美丽乡村缺乏有效的保护却引人神往,如何平衡城乡之间的反差?您曾提出“新上山下乡运动”,在这一方面您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设想和行动?


  俞孔坚:可以说,当前国土资源的过度开发和消耗,带来了城市的光鲜和繁荣,而背后却是农村的极度萎缩和衰败,我们需要一场“新上山下乡”运动。


  但这种“新上山下乡”既不是把大学生派到乡下去当村官,也不是前段时间政府倡导的新农村建设。它是新型城镇化发展的高级阶段,必然要到来。而且它的到来并不是外力推动的结果,而是内源需求,是自发的。比如,60年代初出生的城里人将在怀旧与土地情节的召唤下,回到阔别近40年的乡下,寻找身体与灵魂的归宿。


  在“新上山下乡”时代,农村变成一个消费的场所,不再是一个生产的场所,它是为城里人提供一个综合生态系统服务,也就是说,它提供干净的空气、干净的水、文化、精神、休闲等等。消费的人群就是那些“从前从农村走出来,在城市积累了资本、能力和人脉关系,然后再回到农村去改造农村、消费农村”的人,他们将直接或间接地带来乡村的复兴、文化的复兴和经济的复兴。


  当然,所有这些的实现,需要我们在乡村的土地制度上,在城市规划建设或乡村规划建设的方法和指导思想上,在社会治理结构上,做出巨大的改进和突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使得更多的人“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目前,土人的望山生活团队已经在徽州区西溪南镇进行旅游、教育、酒店、设计、投资五大战略布局,积极探索古村落保护、利用、活化的同时,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更好体现社会价值。我想,这是对“新上山下乡运动”的一个很好的尝试。


  记者:您最近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新的一年有怎样的规划和愿景?


  俞孔坚: 美丽中国建设和生态文明事业的时代发展需求,促成了景观学科和景观设计行业的大发展、大繁荣。一个国家如果不懂得美,就不能生存、就不能发展。美丽中国建设已经成为国策,时代将中国的景观学和景观设计行业推到了前台。


  在这样的背景下,接下来,我们正在思考如何将近20年的经验总结、出版,形成有别于传统的一套方法、技术,形成一批的设计师,让土人的经验能够给他们提供借鉴,最终实现中国的秀美山川建设。


  其次,我们正在创办土人学社,它不受现有的教育模式的限制,是一种真正能够发挥设计师或者是学生自主创新能力的教育模式。我们要把土人学社变成一个国际平台,培养新一代的设计师。我觉得这比我们日常做某一个具体的项目意义更大。


  第三,进一步扩大“景观学与美丽中国建设专业委员会”的影响,计划成立可持续景观、乡村建设、青少年工作等六个工作组,开展实质性的工作。同时进一步将有关生态与环境、城市与自然、规划设计与土木工程学科进行交叉整合,将科学、艺术、工程技术进行跨界整合,以问题为导向,形成新的学科、专业和职业,全面展示生态文明的理念,使中国的景观学能走向世界并引领世界。


文章来源:经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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