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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孔坚:用“反规划”影响城市

2006-12-07 作者:高彤 来源:北京青年报·广厦时代

  野草上街、庄稼进城、恢复城市自然河道、建立以自行车为中心的交通系统


  “某某别墅占地4000亩,座落于大片开阔的自然湿地”、“某某公园将斥资开挖大面积人工湖”、“某某小区为美化环境,将不惜重金从南方引进珍贵观赏植物”……类似的新闻和广告在如今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人们大多对其习以为常。但在俞孔坚看来,这些事情非但毫不值得炫耀,反而显得颇为荒诞。 


  俞孔坚是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在他看来,北京的城市建设过去走了不少弯路,即使在当下,也有太多的舍近求远、缘木求鱼。这位一直提倡“天地-人-神”和谐设计理念的教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反规划”的研究与实践,并且已经在沈阳、中山、台州等城市取得了一定成功。不过在他心中,用景观设计学的理念关照城市建设,不仅是做实验,还应该被赋予更广泛的施展空间。

  宜居城市被过量建设破坏

  “历史上北京是个很宜居的城市。任何一个朝代的都城都不可能建立在一个自然环境太差的城市,所以北京的自然基础决不像现在人们说的那么差。也才可能会有那么多皇家园林、有如‘海淀’之类那么多以‘水’命名的地名。”俞孔坚承认,北方并不良好的气候条件和世界范围内自然环境的恶化确实让北京慢慢变得不宜居,但在他看来,更大程度要归因于在长期的城市规划和建设当中,没有好好地善待原先的自然环境,破坏了北京整体的自然生态系统,结果造成了如地表水越来越少、对气候有重大调节作用的湿地逐渐消失这样的后果。 


  俞孔坚认为,现在在城市景观建设当中,有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比方说,北京是个缺水的城市,同时从气候上讲,北京的蒸发量是降水量的5倍,因此对北京来说,必须特别珍惜自然降水,也特别不适合开挖大面积的人工湖。但现在的情况是,雨水降下来,多数都被直接排到地下管道,无法进入自然水循环系统,任凭地下水位以每年一米的速度持续滑落。与此同时,很多公园、住宅区又争先恐后地开挖景观湖,资源浪费不说,这些封闭的湖泊所造成的污染也会让这类建设适得其反。 


  俞孔坚将这类症状归结为“暴发户与小农意识下的‘城市化妆运动’”。俞孔坚说,这类工程最令人忧虑的,在于它们往往是靠出卖城市最稀缺的、不可再生的土地资源来换取的,其恶果就算现在显现不出来,但长期下去,却会让城市陷入困境。

  从人生活的角度理解北京

  “过去的老北京之所以值得怀念,很重要一个原因在于过去的社区生活是和谐的,人与人的交流是充分的,由街坊、邻里、小院组成的社会结构非常能够满足人的精神需要。”在俞孔坚看来,现代城市另一个很大的弊病在于“有‘城’无‘市’”,无论是大的群体还是小的个体,都生活在四四方方的高墙当中,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那样多元繁华的市井生活反而难得一见了。所以,他一再强调,要把“市”引回来,在不打乱社会秩序的前提下,让北京古城的味道重新凸现出来。 


  俞孔坚告诉记者,引入“市”并不是单纯的外表,更深层次含义在于重新培养起人们对北京城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要让人们觉得北京是‘我’的北京,而不是‘异我’、‘非我’的北京”,城市越发展,应该越来越让人感到亲近,而不是要时时刻刻给人压迫感和陌生感,不能总让人们感到自己的渺小。“要让居民觉得这座城市是与自己一起成长的。”

  优先考虑自然系统的恢复

  “‘反规划’不是不规划,更不是乱规划,而是在规划程序上实现逆向的规划过程。”俞孔坚介绍到,‘反规划’的原则在于在进行规划时,首先以土地的健康和安全以及公共利益的名义,而不是从眼前的开发商利益和短期发展的需要出发来做规划;不过分依赖于城市化和人口预测作为城市空间扩展的依据,而是以维护生态服务功能为前提,进行城市空间的布局。 


  俞孔坚并不认为这种思路的转变是要忽略城市发展和居民生活的方便片面强调生态保护,更不是把现有的建设成果拆掉重来。在他看来,关键是在价值观上需要有一个扭转,需要解决“优先考虑谁”的问题。 


  “以前我们先考虑开发过程中的成本和经济收益,那是现在是不是可以先考虑自然系统;以前我们先考虑城区的改造和建筑的现代时尚,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先考虑历史和文化遗产;以前我们优先考虑机动车在交通中的主导地位,那现在是不是可以优先考虑建立非机动车绿色廊道体系……”俞孔坚说,这样的角度其实非常多,而且并不一定要大动干戈,比如只要把马路沿修得稍微低一些,并与绿地尽可能连接,就能解决雨水自然循环,所以“关键在于价值观,在于站在什么立场想这些问题。”

  让北京更加乡土一些

  俞孔坚说,抛开理论的条条框框,如果单讲实践的话,他的观点很鲜明也很简单。首先,五年之内把所有硬化河道恢复,让它们重新发挥城市自然水道的作用。第二,充分利用自然降水,把马路沿做低,让雨水直接排到绿地之下,形成自然的水循环系统。第三,优先考虑非机动车绿色廊道体系,在道路规划建设中方便行人骑自行车出行。第四,把需要特别保护的植物全部撤换成北京土生土长的乡土植物,让北京自己的“野草”绿化和装点市容。最后,大力发展城市农业,建设尽可能多的生产型绿地。 


  这些观点乍一听有些不可思议,但俞孔坚说,这些点子完全建立在成功实践的基础之上。比如沈阳建筑大学新校园里,设计者用东北稻作为景观素材,设计了一片校园稻田。在四时变化的稻田景观中,分布着一个个读书台,“让稻香融入书声”;此外学校每年还有一万多斤的稻米产出。除此之外,广东中山岐江公园、浙江台州永宁公园、秦皇岛汤河公园等地方也都承载了俞孔坚及其设计团队的理念,取得了显著的成绩。

  记者手记:“景观设计学是生存的艺术”

   “景观设计学是生存的艺术”,俞孔坚这样定义自己从事的职业,在他看来,这个学科更高层次的意义还在于“获得可持续的生存和生活的实践”。 


  有人认为,俞孔坚的观点有些过分标新立异,围绕他的争论也从来不绝于耳。但在记者看来,尽管他的理论和观点确实新的难以让人一下子全盘接受,但这种“以人为本”“和谐共生”的理念显然是值得推崇的;虽然野草上街、庄稼进城看似与我们远得还有些不切实际,但总比现在那些弱不禁风需要花大价钱维护的异地“珍稀树种”更符合“节约型社会”的发展需要。 


  因此,无论这些试验与我们还有多远,我们都会满怀期待地盼望着有更多与之或许殊途同归的实践和追求。

  人物链接

  俞孔坚,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首席设计师;美国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主持和参与了百余项较大的国际国内城市规划与景观设计项目,多次获得国内外设计大奖。俞孔坚倡导“天地-人-神”和谐的设计理念,坚持走设计实践与研究相结合的道路,在主持设计项目的同时,领导“土人景观”和北京大学研究群体,开展前沿理论与方法研究,在国际上提出中国人的理想景观模式和景观安全格局理论,“反规划”途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