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修复的三个项目——回归秦皇岛海岸的生机
文/Mary G. Padua，ASLA成员，佛罗里达大学副教授，MGP Studio负责人，当代理论家，研究方向是中国的城市化以及后毛泽东时代的环境设计。
每当重要的自然栖息地成为旅游或者休闲产业的吸引物时，生态保护与发展之间的矛盾便凸显而出，但结果往往却是商业特权战胜了自然环境的保护。景观设计学的一个使命就是寻找这样的方法：既能让项目支持经济增长，同时也能保护和提高自然生态环境，正如美国和欧洲的国家公园和保护区那样。这样成功的景观设计项目在中国并不多见。中国面对着无情的增长压力，而这种发展模式使得中国的环境不断恶化。但俞孔坚和他的土人设计完成的一个河北省的滨海侵蚀带的生态修复项目，却实现了良好的生态修复和经济发展之间的平衡。
这是土人设计2010年赢得ASLA专业设计奖项的三个项目之一，位于秦皇岛——北京东部海滨的游览胜地。项目对市中心南侧的海岸线进行了生态修复设计。这块场地在一个重要的国家鸟类保护区之内——秦皇岛湿地保护区，处在一个河流汇入渤海湾的入海口地带。它正好位于候鸟从东北亚以及中国南方、印尼、澳大利亚、东非之间迁徙廊道的交汇处，这也使得秦皇岛成为了一个春秋时节观鸟的绝佳之地。土人设计的场地是一个公共海滩——北戴河的鸽子窝公园的一部分，北戴河是秦皇岛的三大城区之一。
土人设计的方案是一个岸线带、潮间带和湿地的三合一整体。主要的设计改变包含了提高海滨的可达性，建立滨海栖息区带的木栈道，修复湿地，在过去的潮间带内的主题公园废墟上建设了一个新的湿地博物馆，并用生态化的防波岸线替代过去混凝土的海堤。这个新的岸线也是一个人工湖的边界。土人设计在现状人工湖内，设计了多个岛屿，给鸟类提供新的栖息地，也能提高局域的生态多样性。
设计的总体策略是修复自然生态以及使人能够更方便地亲近自然。人们正在潮水般地涌向秦皇岛，因其是中国最大的滨海旅游胜地。因为这里有奇形怪状的礁石以及绵延的沙滩，这个距北京180英里的城市颇受游客欢迎。在过去十年环境意识逐渐提升的背景下，这个地方也开始因为适合观鸟而受到一些非专业人士和专业鸟类学家的青睐。
秦皇岛的文化遗产也颇具吸引力。它是中国唯一以皇帝命名的城市。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短命王朝秦朝（公元前221-公元前207）。秦皇岛意思是“秦始皇的岛”。秦朝独特的历史背景赋予了这个地方独特的地方精神。“秦”的英文发音是“chin”，甚至可以追溯到西方为中国命名“China”的来源。
秦始皇的统治标志着中国皇权时代诞生，也是中国国家第一次走向统一，建立了帝制王朝下的官僚系统。战国时期的割裂局面终于结束，实现了大一统的管理，国家划分成若干个行政区——省级行政单位，这种制度一直影响到了今天。汉字的书写和度量衡都在这一时期得到统一；建立了规定宽度的管道网络系统，从首都咸阳（临近现在的西安）放射出去；最初的长城也完成修筑。在秦始皇统治期间，秦王朝看起来是如此的不朽，因而他认为秦王朝能够永远地统治中国。
正如过去的其他统治者一样，秦始皇也认为长生不老药能够在东海神仙所居之灵岛上找到。这就有了后来的寻找仙丹灵药或其配方的多次特殊旅程，从咸阳出发到碣石海滨，碣石正是秦皇岛古代的名字。后来的皇帝会旅行至此以躲避夏天北京的炎热，秦皇岛便成为了统治阶级避暑的绝佳去处。
在19世纪下半叶的半殖民地时期，欧洲侵略者也发现了秦皇岛的魅力所在。天津附近的英国铁路工程师们发现了现在秦皇岛的海滩——北戴河，随后一个由外国人所组成的社区发展了起来，以逃离北京和天津的繁闹。1898年，清廷宣布秦皇岛成为一个国际港口，北戴河正式成为消暑胜地对外国人开放。
20世纪中叶，毛泽东在游览了东海岸之后，北戴河重新成为了一个著名的休闲胜地。在爬完70英尺的鹰角岩后，毛泽东远眺壮美海景文思泉涌，写下了广为传颂的名篇《浪淘沙•北戴河》。毛泽东在这里保留了一栋夏季的寓所，而秦皇岛也成为了当时中国政治精英们正式的暑期工作地点。在70年代后期，秦皇岛逐渐成为了一个新中产阶级常去的地方。中央政府扩宽了道路，建设了一条从北京和天津到秦皇岛的高速铁路来提高城市之间的可达程度。
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给这个地区带来了一些负面效应。城市化和不当的土地利用使得海岸线受到了很大的侵蚀和破坏。新建房屋的快速增长增加了雨洪问题、海岸的侵蚀以及对当地自然生态的破坏。高速路的建设和机动车拥有量的增加又在夏日带来了更多的游客，这极大地增加了旅游对北戴河生态和环境的压力。
在2000年初期，当地政府就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个地方的问题，但也发现了由此而来的经济发展的契机。
2005年，秦皇岛市长菅瑞亭参加了当年在北京举办的市长论坛，听了由俞孔坚教授所做的关于城市景观生态设计的讲座。他被俞教授的作品所打动，并认为俞孔坚是一个能够使开发受损地区得以修复的合适的设计师。在市长的引荐下，市园林局聘请了俞孔坚领导的土人设计承担两个项目的设计咨询：滨海恢复以及红飘带公园，都位于秦皇岛（其中红飘带项目赢得了2007年的ASLA专业设计综合奖）。
土人设计在处理鸟类保护区和滨海公园的时候面临巨大的挑战。在所有问题之中最严重的问题是，这个项目的海岸线被那些私自开车到沙滩上的人随手扔下的垃圾所污染。此外，还发现了一个已废弃的商业娱乐性主题公园的建筑地基。这个项目面临的挑战还有紧迫的时间，市长要求它必须在很短的规定时间内完成。土人设计在3月份接受委托，市长要求项目需要在7月之前完成施工，那正是游客大量涌入的时候。在严格的时间限制前提下，俞孔坚建议根据场地自然分区以及生态破坏的程度对项目进行分期建设。
项目的组成包括行人栈道、湿地博物馆以及湿地保护区，均是由甲方提出的。这也是在2005年一位来自香港的环境咨询师马丁•威廉姆斯（Martin Williams）向地方政府建议之后被提到政府的议程上来的。
甲方紧张的时间表，以及这片地区栖息地的生态敏感性，导致了无法为建木栈道而打结构基础。传统的混凝土基础需要打桩浇灌混凝土到一个生态敏感的地区。土人设计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解决方案——填满沙土的玻璃纤维盒子。当填满沙土之后，轻质的玻璃纤维在结构上很安全，相较于传统的混凝土基础而言，这极大地减小了施工过程对场地的生态破坏。这些预制的玻璃纤维基础，代替了混凝土，加快了建设进程，使得施工队伍能够在4个月之内完成木栈道的修筑。
木栈道沿着场地展开，将各种不同的部分联系在一起，而且让它们都可通达。在这片4英里长的沿海区，木栈道穿过一片宽阔的海滩。栈道的另外一侧种有滨海灌木，高约5英尺，在植物之间创造了一种通廊的感觉。沿着栈道，你可以畅游于各开放空间之中，尽览壮美海景，享受岸边树林的斑驳阴凉。这些树林分别以单种成片种植，有刺槐（Robinia pseudoacacia）、柽柳（Tamarix chinesis）还有旱柳（Salix matsudana），植物的色彩较统一。细心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种明确的人工建造的生态，需要进行严谨的种植设计处理，但这很好地提高了在木栈道上的行走体验，正如我当时去的时候的体验：空气氤氲，海风习习，柔光丝丝。
在整条栈道上可以真正用来停留休息的地方，也就是它的中点了，那里栈道变得宽阔，并导向了一座双层顶的亭子，分别由木格栅和玻璃构成，面积大约2500平方英尺。穿过亭子，栈道还一直引向往北数百米开外的餐厅以及一个停车场。
在南边较远处的潮间带和沙滩之中，栈道设计谨慎地穿过浓密的湿地植物以及圆形的水池，水池用以收集道路以及湿地博物馆停车场的雨水，栈道看起来似乎漂在大片的湿地植被之上。
鸽子窝公园的许多景观是有意设计的，但其中一些也不尽然。设计取得了大量不可否认的成绩：中国快速的城市化建设给这个区域留下了严重的生态破坏，但现今当你初次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将会被其美好的自然环境所震撼，特别是当你发现成群的海鸥将它们的啄浸到潮水池塘中时，感受尤为强烈。地方管理部门在项目完工后添加了一些元素，长长的木栈道加入了一条白色的金属栅栏；俞孔坚推测这可能是为了隔离鸟类保护区远离行人和附近高速路上的汽车。
在一片旅游开发的海岸边界之内，当地政府也对鹰角岩下方的区域进行了改变。土人的设计中将一片混凝土海防大堤改造为生态友好的碎石堤，并设计了沿岸展开的木栈道。木栈道沿着一个现存的人工湖岸线铺设，设计中也设立了9个人工岛，覆盖了植物以求改善鸟类的栖息环境。这个部分被开发商更改为旅游之用。地方政府在人工湖的入口处设置了收费处，以维持公园的盈利，也起到了控制游客数量的作用。小型的游船出租给游客，码头也添加到了栈道系统中。布满植物的岛上添加了一些雕塑，其中有一只大的乌龟雕塑，鸟群也在这些雕塑上生活。
在旅游区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能够欣赏到土人设计的生态途径。通过一些设计策略，这个公园继承了从中国宋代延续下来的传统园林设计手法，将自然景致——方案中的海岸风景，良好地结合到步行栈道的设计中，创造了一系列的步移景异的观感画面。密林中间打开了一个远眺大海的视野，沉浸到场景中的壮美画面，以及海浪的澎湃涛声，特别是海滨的鸟鸣，使人在这里能体验到一种与周遭完全不同的感受。
翻译/李檬溪
校对/杨颖，贾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