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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数据里的景观

2022-12-30 作者:俞孔坚 来源:景观设计学, 2015(03):6-9.
摘要:
打开手机上的微博,搜索“后滩公园”四个字,屏幕上便立刻出现了很多条关于后滩公园的信息。

文献来源:俞孔坚.大数据里的景观[J].景观设计学, 2015(03):6-9.




打开手机上的微博,搜索“后滩公园”四个字,屏幕上便立刻出现了很多条关于后滩公园的信息。


6月14日,“@福娃一家亲”写到:“今天宝宝幼儿园春游,游玩后滩公园……”微博上配有9张娃娃们在水边嬉戏的照片—坐在竹木栈道上,在树下捡果子,把手伸到水里……我再点开她的主页,发现这是位热爱生活的母亲,每个周末都会带女儿去公园,她家住上海虹口区。我继续翻看她的其他相册和微博,大部分都是在记录她的宝贝女儿的生活,我甚至可以花一天的时间阅读她的网上日志。


5月31日,“@Juno爱喝牛奶”写到:昏睡了一天,下午在后滩公园找了椅子瘫坐着,这个跑了4年的公园,现在连走一圈儿都那么吃力……再看看那些当了父母的,再看看那些跟在后面的熊孩子们,不由苦笑。人真是一滴水一粒砂,充满了重复和循环……”看到这里,我的心有些紧张起来,再继续翻看这位网友的其他微博,我得知这是一位病入膏肓的中年女子,终日被病魔折磨,每天独自来到公园,在人生最后的旅程中留下了令人心酸的感悟。


5月23日,“@张青青Vvvictoria”发布了9张她在后滩公园盛开的野花组合中拍摄的写真照片。这是一位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美丽姑娘,她以往的微博透露出,她是一位爱好艺术和社交的校花。


5月23日,“@安安宝贝的小屋”写到:“后滩公园,下次记得带捞网。”微博中配有9张照片:一群小孩在捞水边的蝌蚪……


5月17日,“@ZEAL”写到:“摸鱼行动一天成果。后滩公园比其他公园真是有趣多了,人少景多不收门票、没有各种变异的自行车乱窜……”,照片是其捞鱼的成果。


5月17日,“@麦家的球”写到:“没素质的老太太在后滩公园采摘粽叶。”照片曝光了一位老太太在摘苇叶。


5月12日,“@张小哈-AHHA”写到:“度过宁静的一天,上海最爱的公园,没有之一。”微博中的9张照片都是后滩的风景。这是一位来自西安交通大学设计专业的女生。即将毕业,爱好音乐。……


如此一页页地翻阅,我看到了后滩公园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变幻的风景:出现在人们的照片里的油菜花、向日葵、雏菊、金盏菊交替绽放;我看到人们在芦苇、蒲草、细叶芒丛中的笑容;我看到小孩们在最乐意逗留的水边;我也能看到他们捞上来的小鱼、小虾、蝌蚪—我甚至能辨别出它们的种类;我也可以看到什么鸟最近出没在公园里的什么地方—有观鸟爱好者列出了它们的物种名称。进一步,我也可以知道有什么人、在什么时间使用公园,有时能够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与他们所欣赏的景观之间的关系。我甚至可以向公园管理者电话举报(或者并不需要,因为也许此时公园保安也在浏览这些信息)制止正在发生不良行为(比老太太摘苇叶更严重的事);我也的确曾经通过网友的照片,及时向管理者反映,望尽快修复腐烂的栈道或损毁的栏杆……


地球外围轨道上的遥感卫星、全球定位系统、配有三维激光扫描设备的无人机、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便携的数码相机、全球将近20亿的智能手机用户,加上射频识别技术、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它们在每时每刻地摄取、储藏、传送和处理着海量的景观信息,这些信息包括关于景观系统(包括其格局及过程)、景观服务及其使用。这些信息在几十年前还需要通过昂贵的、系统的调查途径来获得—如通过取样调查来分析生物多样性,通过照片来进行景观的感知评价,通过专业勘察队伍来选择穿越景观的最佳路径,通过现场调查来进行城市公园的使用后评价等—在今天,这些数据正如汹涌的潮水夹杂着大量泥沙和杂物,从各种移动或固定端口涌入我们的办公室、卧室、餐厅、电梯,甚至卫生间。这便是我对大数据时代与景观及其设计和管理之间的联系的体会。


大量来自云端的历史和即时的关于景观和社会文化背景的大数据,为我们有效地设计以及管理景观带来无限的机会。但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样的大数据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首先,因为数据的来源本身并不系统、均衡,而是带有歧视性或偏差性的—如智能手机的使用群体并不能代表我们社会的全部人群—因此,根据这些信息所做的决策必然不是公平公正的;其次,数据如此唾手可得而廉价,海量的数据往往使珍珠被掩埋在泥沙里,没有含义的信息便是噪音,因此,处理这些数据需要超强的系统和巨大的成本;第三,数据和信息都只能告诉我们过去,最多也只能反映当下的状态,并不能告诉我们未来;而只有理论才能告诉我们未来。因此,我们的头脑不能被海量的数据和信息所淤塞,保持头脑有足够的思考余地和清醒的状态,才不致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