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上班

文献来源：俞孔坚. 步行上班[J]. 景观设计学, 2011(1):20-21.

难得的一场大雪覆盖着冬日的枯黄，好纯洁的世界。小区里往日的微地形已全部隐没，勤快的住户和物业管理人员忙碌着扫雪。我则踩着前人留下的脚印，花了4分钟便穿过了小区。早起的猫狗们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根据脚印的大小和深浅，以及周边雪的状况，你甚至可以分辨出是矮矮的长毛京狗，还是帅气的金毛，在主人遛狗时我大都在路边见过它们。出了小区，便可踏上沿河的小路了，河道已经渠化，水泥的倒梯形，好危险！但河边的柳树依然美丽，树枝间是深浅不一的积雪，很像卡通画，昔日的俏丽妖娆，此时显出浑圆的憨态，5分钟的路段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必须过马路，是最头疼的，必须眼观六路，尽管步行的指示绿灯已亮，但不耐烦的小汽车和公交车，仍然会开足马力，带着一身的雪泥，从身边傲慢地轰鸣而过，有的还带着优越感的眼神，回望你一下。下面的路段则是我步行上班途中最差的了，右边是六车道的大马路，左侧是大院的围墙。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可见美丽的风景：马路对面高高的圆明园围墙里有老态的杨树，树杈上有多个鸟窝，三五只喜鹊俯冲下来，追随着我大声欢叫。嗤嗤的雀声从围墙边的连翘丛中发出，它们在找寻没有被雪覆盖的草籽。路上的汽车吃力地爬行于雪水之中，行进的速度就像蚂蚁，长长的队伍已堵了一路，我不免对车里的人们产生了一些怜悯——不知他们还将花多少时间在封闭的车厢里啊！这段路我花了8分钟。

下面一段是最精彩的了，先穿过清华西北门，再沿玉泉河边的便道，穿过清华园，总共10分钟！进入校园的第一醒目标志是历史久远的天文观测塔，高耸在浓郁的侧柏林之上，渲染了浓浓的学院氛围。玉泉河侧的便道使用的人很少，踏雪的感觉非常好，听自己的脚步将蓬松的积雪压实，发出带有磁性的咯吱声。尤其喜欢这一步一个脚印的感觉，回头看是一条连续的轨迹，异常鲜明。就在河的北边，是一座校园殡仪馆。这里经常会有送别亲友离世的聚会，室内响着哀乐，外面是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的亲友们，都带着白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追忆、或感慨，但都很轻松的感觉，并无其他殡仪馆常见的那种凝重。今天也不例外，又是某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离世了。这段路的经历，总让我对生命的认识又深刻了许多。

继续沿玉泉河前行便可出清华西校门，需要穿越第二个马路红绿灯。若是在暑假，这里是最拥挤的，来自全国的青少年旅行团把西门口小广场挤得严严实实，门卫用喇叭高喊，“进校园必须出示清华的证件！”。我则往往趁乱从人群中穿过，又随人群快速穿过马路，再过3分钟，我便可到我的办公室。就这样，我的步行上班路程总共花了30分钟，约3km。因为下雪，今天步行算是比较艰难的，平时天气好时，还可少花些时间。但即便是雪天，我仍然有一天中最美丽的体验，只因为我步行上班。

春天步行上班最难忘的体验是路过毛白杨树下时，那花穗打落在头顶的快感，于是我常常离开两点一线的路径，故意绕道到大杨树底下。我曾经有另外一条绝佳的步行上班线路，沿路都是高大的杨树，大致有40年树龄，春天遍地落满杨花穗，人们习惯称之为“毛毛虫”。夏天时，在杨树荫下疾步行走，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秋天步行上班则是我的最爱。大概在一两个星期内，我都能踩着金灿灿的树叶，有种小时候在田里收获的感觉。因为搬家了，所以，这条曾经洒满金色的上班之路的美妙经历就成了永久的回忆。（蔡金栋 译，田乐、凯利•香农 校）

俞孔坚

成稿于上班途中

2011年2月10日